媒体(本文指传统媒体)正日益成为一个进口窄、出口宽的倒置的“人才漏斗”。高校新闻专业毕业生仅约1/3进入媒体,媒体中的成熟记者,不少一过35岁便忙着转岗改行。
这是一个从实践中来的问题,笔者访谈了12名纸媒的主编或副主编,以口述史的方法来整理他们对这一现象的亲历、理解,出人意料的是,尽管他们来自不同报道领域,观点却是惊人一致,不外乎媒介生态环境、自我实现和新媒体的冲击三个方面,只不过在着墨上各有侧重。
上世纪90年代是一个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确立的年代,新闻事业需要在“上层建筑”和“市场法人”身份之间做出选择和归位。“事业性质,企业管理”双重属性的提出,终结了这场大辩论。这个认识上的飞跃,带动新闻改革的突破,出现新的新闻事业管理模式,但它终究没有解决“归位”问题。在实践中,更靠向事业,还是更靠向企业,完全取决于个体的自由裁量。
被卡在事业与企业转型弯道中的传统媒体,既不能为大量聘用制记者提供体制内的身份认同,又不能提供丰厚的经济待遇作为补偿。不可否认,在从“边缘突破”向“中心突破”的新闻改革过程中,新闻生产者的权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扩张,理想得到舒扬,但也有些新闻人的理想则在凋萎。
记者不是个好职业:从不现实到现实
“青春饭”“临时工”这些曾被记者贴之于人的标签,最终贴在了自己身上。身份焦虑是中国人的时代病,而编制是“新闻临时工”内心最深处的隐痛。
从2002年起,大多数新闻单位开始不设编制,极少数提供编制的大报炙手可热。新闻毕业生不愿意进媒体是假象,真相是学生对享受准公务员待遇的媒体趋之若鹜,对无保障的“新闻民工”招聘有所顾忌。而媒体一方面有大量廉价劳动力的人才需求,又对新闻教育培养出来的半成品兴趣索然,所以双方带着各自的需求在互相闪避。
弹性雇佣制造成年轻从业者保障体制的逐渐解体,钱就真的成了问题。在全民抱怨工资涨幅跑不过CPI的背景音中,大多数记者的工资根本就未参加这场赛跑。
记者的工作性质是知识面往广博里摊,不是深入钻研,仅有的思想和写作技能都是时下不吃香的东西。这样,收入与效力的年限、个人进阶关联不明显,缺少梯次效应。过了而立之年,老板还在叫着“小张、小王”,实习生则在脆生生地叫着“老师”,乍暖还寒时,着实有些不堪。
英美记者刚入行写news,有经验了写story,再接着写feature或comment,记者的职业生涯规划,是字越写越少,见识越积越深,人越老越值钱;我们这里是大小老少一起竞争,一些人只等利用职务之便结网成功,便投身去试这张关系网牢靠程度,通常是在35岁上下。
新媒体崛起:从有优越感到无优越感
受访者中大多数都提到了新媒体的冲击,但又无一例外地加上了一句补充:其实,仅就人才抢夺而言,新媒体目前还不是真正的问题。新媒体是个没有近忧但需远虑的命题。它现在对人才流向的调节更多地是在间接起作用。《新闻晚报》副主编郭文才说:“媒体经过10年的发展,尤其是媒体集团化,其实赢利能力越来越差。集团为了整体运营指标,只能少进人员甚至压缩人员。传统媒体到了2005年基本就到顶了,这几年只能是守势吧。”
为什么是2005年?在新华网2005新媒体十大热点排行中“WEB 2.0 突如其来”居第二位。WEB2.0精神的核心是交互性,用户既是网站内容的浏览者,也是网站内容的制造者。根据DCCI互联网数据中心的统计,2010年6月,中国互联网完成历史性的一跃,用户产生的内容的流量超过网站专业制作内容流量,前者页面浏览量占互联网总量比例达50.7%,后者47.32%。
记者掌握话语权的优越感在数量上正式消解,写千字文不如发一条微博,是常有的事实。这不仅是新闻生产者要重视的问题,更是广告商在重视的问题,新浪微博上有影响力的账号,转发一条植入广告的市价从几百至几万不等,数不清的账号蚕食了本来传统媒体独享的蛋糕。
新媒体不仅入侵了新闻单位,甚至介入新闻本身,“宜黄事件”当中,钟如九一边通过微博直播现场的情况,一边根据网友反应,指挥事件下一步的走向,若说它是新闻的话,客观事实在被主观导演,说它不是新闻,它又实实在在发生。
然而,面对这波Web 2.0的大侵袭,传统媒体人士反而没有初遇Web1.0时的危机论,究其原因,是看清了新媒体将消灭的不是新闻生产者的职业,而只是新闻纸。美国北卡莱罗纳州立大学教授菲利普·迈尔在《正在消失的报纸:在信息时代拯救记者》一书中给出了报纸消亡的时间表:“到2044年,确切地说是2044年10月,最后一位日报读者将结账走人。”但是,不必担心,2044年依然会有记者,他的文章将在屏幕上发表。
新媒体倒是开拓了媒体就业市场的新空间,据专家保守估计,未来3到5年内,新媒体人才和媒体融合人才的缺口在60万到80万人之多,这也必然会稀释传统媒体的人才浓度